那店小二看见银子,笑的嘴也合不拢,赶紧下去准备,留下叶青萍一个人在楼上出神的望着窗外。
她这时才发现此地风景甚好,窗外一马平川尽收眼底,平原上白雪皑皑,茫茫一片中一条小河蜿蜒流过,一个头戴斗笠的老者坐在岸边的枯柳下凿冰垂钓,零零星星的几间茅舍中升起渺渺炊烟,衬着远处朦朦胧胧隐约可见的秋叶山,别有一番风景。
只是叶青萍没找到师傅李桓,心中郁郁,也无心观赏风景,一心寻思着若是兵变失败自己该如何脱身的事情。
便在这时,四个青年公子走上楼来,为首一人面如冠玉,眉清目朗,头戴宝蓝色雪帽,身穿青莲绸缎长袍,仪表堂堂,气派十足,隐然便是这些人的领袖。
他们猛然见到窗边最好的位子上竟然坐着一个望着窗外发呆的村姑,不禁吃了一惊,一脸诧异的在叶青萍旁边的桌子坐下。
那几个人刚刚入坐,酒店的老板便从楼下小跑着上来,满面堆笑对着坐在首位的那个大家公子说道:“张公子今日怎么有雅兴来到小店?上次公子爷在小店墙上题的那首七绝真乃天下绝句,长安城中的读书人纷纷来小店只为一睹公子的墨迹,今日小的特备了二十年醉八仙,若是公子有什么绝句,还请赏赐……”
“知道了,你快去准备吧,还是照以前的菜肴便是。”
张公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他下去,随后转过脸去和同伴说话,不愿再搭理他。
那同伴说道:“张兄在长安城中才情无双,我这两个朋友久闻你诗书画三绝,今日特来一睹风采,还请张兄不吝赐教。”
谁知那张公子却长长叹了口气说道:“如今国家支离破碎,盗贼横行,民不聊生,我做几首杂诗上不能报国家,下不能救黎民,又有何用?……”
另一个书生出口赞道:“公子心系天下令在下十分佩服,只是如今世风日下,人心不古,道德沦丧,世人为了一点小利早已将圣人教化忘到脑后,可叹,可叹……”
他四人一边饮酒吃菜一边大谈治国安邦之策,旁征博引,夸夸其谈,谈到兴起之时,忽而以手顿胸长声哀叹,忽而仰首望天大放豪言,个个牛气冲天,只恨自己怀才不遇,没有机会入阁拜相治理国家。
叶青萍听着他们满口空谈,一口一个圣人教导,心中烦乱,看着邻桌上一道道冷热菜肴相继端了上来,而自己面前除了一壶酒外再无他物,腹中愈加饥饿,暗想:“莫非这店家狗眼看人,只知道讨好那些富家公子,却来欺负我不成?”
这倒是错怪了店家,她所点的几样菜肴都是这里的招牌,制作工艺极为复杂,单说那灌汤鱼便须选用从河中现钓上来的鲜鱼,经过十几道手段制作而成,最少也要半个时辰,而邻桌的酒菜都是订好的,自然上的快些。
叶青萍不知道这些原由,心中怒火上冒,一拍桌子愤然而起,叫来店小二痛骂道:“你这小斯,明明是本姑娘先来的,却为何先给他们上菜,分明是在欺负我出身农家,这饭我不吃了便是。”
说罢扔下酒钱,怒气冲冲地向楼下走去。
她刚走出几步,却听到背后有人笑道:“你们看,此女长的月眉星眸姿色天然,若是生在官宦人家,也必是一个知书达理明艳端庄的大家小姐,只可惜偏偏生在农户,才如此粗陋无礼,古人云: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,在所自处耳,仓鼠厕鼠之别果然非虚,只是这醉芙蓉何时也成了村妇用饭的地方?”
叶青萍虽然听不懂什么仓鼠厕鼠,却也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,猛然转过身,发现在她背后议论的正是那个才情无双的张公子。
她此时再也压不住心中怒火,冷笑道:“你们这些人连这天下为何会乱都搞不清楚,却在这里大谈治理天下之道,真是让人笑掉大牙。
你们看看窗外那些茅舍,里面所住之人跟你们并无二致,他们一生辛勤劳作,供应了你们吃穿,自己却受冻挨饿,若是这些人真的活不下去了,自然要把本属于他们的东西抢回去。
就是那个什么圣人饿上三天,恐怕也与你们口中的那些乱民盗贼无异。”
叶青萍这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,一个书生站起来怒道:“真是一派胡言!
若是没有圣人教诲,世人还在茹毛饮血,哪里会穿衣说话?若是人人都读圣人之书,又怎会有这些乱民盗贼?……”
他还没说完,便被旁边的同伴拦住,劝道:“李兄,你跟一个农妇争论什么?她又不懂圣人之道,你这岂不是对牛弹琴?”
那人还待再说,却见叶青萍目露凶光,心中一个激灵,不敢多言,直到她转身离去,才气哼哼的一屁股坐下。
其实按叶青萍的脾气,若是此事发生在汝州,她早就手起刀落将几个书生砍了,只是她此次来长安身有要事,不敢惹事生非,只得强行将怒火压下,离开醉芙蓉,辨明了方向,向着城东行去。
那几个书生自然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,继续饮酒畅谈,那张公子望着叶青萍远去的背影,突然觉得心中没来由的一疼,不由得脸色苍白。
叶青萍找了一家农户随便买了些食物将肚子填饱,然后一路向东,直到入夜十分才来到了长安城东郊的一座大户人家,这里正是她和上官虹约好的碰头地点。
门口守卫的极为严密,叶青萍对过暗语,又有人拿了她的画像仔细辨认后才放她进去,带着她穿过一层层院子,来到了后花园。
那议事的密室修建在花园中间的池塘地下,入口处却开在一座假山后面,布置得颇为巧妙,如果不是有人带领,一般人绝难发现。
屋子中一共是八个人,上官虹和离殷均在其中,此时上官虹正坐在下手正和一个留着三缕长髯的红脸男子说话,上首的椅子却是空着的。
叶青萍刚要上前,突然发现红脸男子背后的那个中年书生正在冲自己眨眼,待她凝神看去,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,原来那人竟然是斗场中的老徐。
此时他一身文士打扮,头戴方巾,身穿青色长袍,手拿一只玉如意随意玩弄,哪里还有半点年老衰弱的样子。
叶青萍知道此处不是相认的地方,只得憋住一肚子的疑问,冲他微微一笑,算是打了招呼,随后径直走到上官虹背后站定。
不多时密室的门再次打开,又有四个人鱼贯而入,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,一张瓜子脸,大眼翘鼻,长的十分柔美,只是眉目间隐隐含着一股俯视众生的傲然与威严,让人不敢与之对视。
他身后跟着一男二女,那男子是个五十多岁的道士,却有一对长长的白眉几乎从眼角垂下,太阳穴高高隆起,显然内功已经练到了登峰造极由内及外的境界。
那两个女人都在三十上下,容貌绝美。
穿黄袍的女子一身仙风道骨,脱尘出俗,彷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飘然下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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