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耶律晁锋已经被保释出去了。”欧阳春说,“他太太亲自来保释的。他给关押了这么久都挺让我惊讶的,他的法律顾问都在做什么?”
展昭却是一下想起了一个人:萧扶玲。
他几乎都快忘记了她的长相,记忆中是个美丽高贵的辽国女子,对他很客气。八年过去,红颜是否依旧?至少丁月华已经红颜有些见老了。
家里很静,只有炉火上的高压锅发出的气声。展昭换下西装,轻轻走下楼。
丁月华坐在椅子里,歪着头,在黄昏温暖的光线里静静睡着,脸上隐约带着静谧满足的笑容。她的手边有一只织了一半的小袜子,那是给即将出生的孩子的。
展昭微笑着注视了她片刻,拿起沙发上的薄毯,给她盖上。她动了一下,醒了过来。
“回来了?”丁月华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,“我只是坐一会儿,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。”
“要我扶你起来吗?”
“不,你别忙了。”丁月华拉着展昭的手,“你脸色怎么怪怪的?今天真闷。我叫桂姐做点清淡的菜。妈妈打来电话,周末要过来。我担心她把大哥家的大毛和二毛一起带来,那真要命。我还想在我生之前请朋友们吃一顿,周末怎么样?”
展昭问:“你身体合适吗?”
“我是怀孕又不是生病。”丁月华满不在乎,“桂姐有好几个拿手菜,我可以做鱼……”
展昭的思绪在这絮絮叨叨中开始游离,白天发生的事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掠过。一下是叶朝枫踏进审讯室,一下是他的车给堵在车龙里,一下是欧阳春善意的玩笑……
“……”丁月华摇了摇他的手,“……”
展昭茫然地抬起头。
丁月华担心地看着他:“累了吧?去睡一下吧,饭好了我叫桂姐端上去。”
展昭顺从地站起来。走了几步,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,停下脚步,回头对丁月华说:“我今天听到新闻广播了……你知道了吗?”
丁月华完全知道他在说什么。她背对着他,声音很平静:“我也知道了。”
夕阳下的剪影带着着一点悲伤,和一点坚决。
晚饭后,展昭洗了一个热水澡,放松下来,然后独自一人坐在书房的那张红柚木桌后面,盯着案上的案件资料。直到现在,他才终于从震惊到麻木的感觉中恢复过来,开始思考这一天内发生的事。
那人回来了。他闭上眼睛,揉太阳穴。
为什么会这么头痛?为什么会这么激动?
比起再见叶朝枫的激动,更让他无语问苍天的是见面地点居然是拘留所。他想他这一生恐怕都不会再遇上比这更加具有黑色幽默的事件——谁知道呢?经过这一天,他已经完全彻底地了解到人生是如此奇妙和不可思议。
他叹了一口气,推开已经冷却的茶杯,提起笔开始在案卷上勾画。
半个小时后,他把笔丢下,拧着眉头瞅着案卷资料,开始意识到事情的诡异。
叶朝枫这个人在想什么?他怎么会是因为明目张胆地不付款而把自己弄到被关拘留所的人,这未免太不符合他做人的美学了。八年的时间只会把他这个人磨练成人精,而不会让他表现得像一个束手无策的傻瓜。
为了什么?展昭了解这个人不及他本身的百分之一,但是他至少可以确定叶朝枫这么做一定有他特定的原因。而且那原因一般是不可告人的。
他头痛地哼了一声,按住太阳穴,后悔今天同上司要求回避的时候态度应该更坚决点。
他不想见他,本能地,就像动物躲避天敌。叶朝枫是他命中的克星。
次日是个闷热潮湿的太阳天,树叶和花朵上都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,空气里搀杂着人体的汗臭。展昭从车里出来,还没走进办公楼就已经出了一身汗。
刚在办公桌前坐下,欧阳春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。他一脸阴翳,头发也没梳。
“我说,昨天那个案子,你一个人负责没问题吧?”他口气里全是火药。
“什么?”展昭愣了一下。
“赵建宋那个衰人,向上头把我要去打下手。”欧阳春毫无顾及地在办公室里叫骂上司的名字,把一份印着粗体头条的报纸摔在桌子上,“就这个案子。他那个爱出风头的老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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