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里只剩下元澈和卢霑两个人,元澈道:“你可以说了。”
卢霑跪在地上,伏首道:“陛下想必已经猜到了,朝廷是有钱的。
即便没那么多钱,也可预支给司州,六月后再用别的州补上空缺。
可是这笔钱,朝廷拿的出,也万万不能借给司州。
至少不能此时借给司州。”
“此时借给司州,新法落地,司州百姓和世族一定会念皇后的好。
可洛阳毕竟是洛阳,两都对峙,权力终究难以归一。
陛下赞同新法,是为国家安宁,为百姓谋福祉。
可如果洛阳势力崛起,使朝纲不安,最终面对的便是叛乱和国家的内耗。”
“但如果能拖一拖,司州遇到了困难,世族和百姓便会对皇后、行台不满,皇后也即将面临生产,管不了那么多。
那个时候陛下再出手,顺带去司州封禅山泽、看望皇后,那么新政的人望和实利,陛下都可以拿在手里。”
卢霑看得出来,元澈在犹豫了:“陛下,这是消除司州隐患的最后一次机会了。”
烛火剧烈地摇动着,如同窗外的天空忽明忽暗,一切瞬息万变。
黑暗之中,光明时时闪耀,但放眼整个殿宇,仍可转眼之间泯灭。
“还可以亲征楚国。”
元澈道。
“是,陛下可以亲征楚国。
可是御驾亲征也有风险,既然陆家的问题可以没有风险的解决,为何要拖到几年以后让陛下亲自去冒险呢?”
元澈沉默片刻,再开口时声调也低沉下来:“没有风险不意味着没有牺牲。
司州若因此生乱,枉死的只会是底层的百姓。”
卢霑闻言也有些动情,然而他只深吸一口气,说出了最后的话:“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
牺牲司州的百姓是牺牲,日后牺牲长安的百姓也是牺牲,史书上不过是一串数字而已。
但如果帝王战死,朝纲紊乱,史书上就会有抹黑之词,诛心之言。
先帝的死就白死了,荆江与长安的无数战士也白死了。
现在苦一苦百姓……”
“然后骂名皇后来担?”
元澈的目光如两把刀,锐利地迎向卢霑。
卢霑被看得有些不安,低着头道:“只是一个骂名而已,锦衣玉食,荣华富贵,陛下九五之尊,还是可以给她,给她的家人。
朝廷有朝廷的难处,行台努力了,皇后和河东世族处的也不错,至少世族那里不会有什么不满,也不会有人去提立子杀母的事情。
新政,晚个一年,最终都会落实的。”
锦衣玉食,荣华富贵,早在很久以前,元澈就知道,那不是陆昭想要的。
然而权力形成的巨大阴影倾轧而至,让她顺忍,让她服从,既不能够,也不可以。
此时的元澈仿佛走到了黑暗长廊的尽头,面对一堵巨大的高墙。
“陛下……若陛下还无法决定,好歹看看先帝吧。”
元澈心里那片遮盖着巨大空洞的墙皮脱落了,恐惧也好,不安也罢,此时如同潮水一般,从巨大的空洞中一泻而下。
朱雀桥的火光,蛛蝥的暗语,凭借记忆与想象跃至眼前、耳畔。
火光烧断了铁锚,暗语催促着板桨,那艘书海中的小帆船随波逐流一般,在黑暗之中消泯了。
元澈眨了眨干涩的眼睛,没有眼泪:“你把他们都支出去,就是要死谏的吧。
也怕死谏不成掀起党争,对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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