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在我们相识的第二天,念儿自告奋勇要给我看手相,托着我的手装模作样地研究了半天,故意轻佻地一捏,笑说:“好香,好软。”
我笑着打她,她拱手求饶,然后一本正经地说:“好吧好吧,我告诉你,你会和一段不属于你的孽缘纠缠一生。”
这句谶语式的话吓到了我,此后再见玉米,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,心事益发阴沉。
因为这样,我无法在自己的室友面前做到香如那般毫无保留。
她的人生格言是“书有未曾经我读,话无不可对人言”
,而我,却只能“逢人但说三分话,不可全抛一片心”
。
至于念儿,她说出来的不一定是真话,什么都不说时,却可能孕育着一个极大的谎言,扑朔迷离、令人难辨真假。
念儿的外婆在解放前是靠跳大神谋生的,颇有一些神道,她自己幼承庭训,家学渊源,装着一肚子聊斋。
聊天时最喜欢熄了顶灯只亮着一盏半昏不明的过道灯,一双俏眼在黑暗中忽闪忽闪的,讲得绘声绘色。
我常常觉得自己不是被她的故事内容吓到,而是被她的一脸鬼气吓到的。
念儿说:“巫就是舞,舞就是巫。”
她坚信有巫蛊鬼魂这回事,且好谈鬼狐禅。
她说鬼魂和人共用一个空间,几乎无处不在,只是有些鬼精神力强一些,容易被人感觉到,而有一些要弱些;同样的,有些人感受力强一些,比较擅于接收来自幽冥世界的信息,有一些则不。
有时聊着天,她会忽然指着我们身后说:“看那里,有个女人在笑。”
我每每被她的这些促狭吓到,就板起脸警告她不许再玩。
香如也怕,可是又喜欢听。
每当谈得兴浓时,念儿就会跳舞。
她的舞姿,总带着一股妖气。
她热爱舞蹈,热爱穿上舞衣后自己翩然欲飞的扮相。
独自练舞时,她常常会爱上镜子中自己的影像,然而一旦上台,她便立刻被湮没在芸芸众舞中。
这是念儿永恒的烦恼,但是她说自有平衡的办法。
然而我怎么也没想到,那所谓的办法,是如此的匪夷所思,以至令我们的友谊遇到了第一次的考验——
那晚我跟踪玉米去本市最热闹的布尔卡夜总会,隔着人群看他用胳膊环护着他的妻艰难地挤进,风度却毫不受损。
即使那样混乱的场所,他的态度依然从容自若,令我心醉。
我闪躲着。
其实就算我大声呼喊大力挥臂他也未必看得见我,然而偷窥的羞耻让我不由自主地闪躲。
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玉米穿休闲装,帅得令人屏息。
然而他的妻子却相反——这样狂野的派对里,仍然套装出席——只有没自信的女人才永远穿套装,以保不出错,不是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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